男女主角分别是楚林宣裴雪晴的女频言情小说《楚林宣裴雪晴的小说霜雪深深梦两茫免费阅读》,由网络作家“郁唧”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他如同一片羽毛在长姐手中飘动,没有任何重量。“他若是死了,我们所有人都不会放过你!”父亲用手指着他,恨铁不成钢。站在一旁的母亲直接在楚林宣面前弯了膝盖。“林宣,只要你肯答应,家里人什么都依你。”楚林宣突然回忆起五年前,娘亲就是这般当着众人的面跪在了他的面前。他说:“娘求你了,娘知道你是个好孩子,可是小逸不能有事,你就代替他去辛者库好不好?”“等你从辛者库出来,我们会替小逸好好弥补你的。”又是一样的承诺,一样的说辞。这一切仿佛都在告诉楚林宣,他从来都不是那么重要的人。有的时候他甚至在想,自己不是楚家的亲生儿子就好了,这样他或许还能想通为什么楚家的人会这样对他。“我答应。”“祝小逸和将军白首到老。”说完,他扶着墙壁慢慢走出了长吉苑。离开...
他如同一片羽毛在长姐手中飘动,没有任何重量。
“他若是死了,我们所有人都不会放过你!”父亲用手指着他,恨铁不成钢。
站在一旁的母亲直接在楚林宣面前弯了膝盖。
“林宣,只要你肯答应,家里人什么都依你。”
楚林宣突然回忆起五年前,娘亲就是这般当着众人的面跪在了他的面前。
他说:“娘求你了,娘知道你是个好孩子,可是小逸不能有事,你就代替他去辛者库好不好?”
“等你从辛者库出来,我们会替小逸好好弥补你的。”
又是一样的承诺,一样的说辞。
这一切仿佛都在告诉楚林宣,他从来都不是那么重要的人。
有的时候他甚至在想,自己不是楚家的亲生儿子就好了,这样他或许还能想通为什么楚家的人会这样对他。
“我答应。”
“祝小逸和将军白首到老。”
说完,他扶着墙壁慢慢走出了长吉苑。
离开楚家之后,楚林宣转身去了京城的药馆,那是辛者库的医师给他留的地址。
医师说这药虽然不能起什么作用,最起码可以让他减轻肺痨带来的痛苦。
刚拿了药出门,就迎面撞上了来寻他的裴雪晴。
裴雪晴仰头看着后面的药馆,眉宇间多了些疑惑:“我找你很久了,你为何会在药馆门口?”
面对裴雪晴的询问,他将药藏在身后:“碰巧路过,有什么事吗?”
“林宣,就这一次,有些话,我想亲口跟你说。”
未等他拒绝,裴雪晴给随身的护卫打个响指,楚林宣就被粗暴地拖上了马车。
衣摆飞扬,寒风刮骨,英姿飒爽的少女亲自驾着马车,带他奔驰在开阔的田地间,这一幕他在梦里不知道想了多久。
可真的发生时,他的心里早已毫无波澜。
不知烈马跑了多久,二人来到一处熟悉的山头。
寒冬腊月里,山头竟摆满了盛开的杜鹃花,夕阳如血滴落在花瓣之上,楚林宣看着周围熟悉的一切,等着裴雪晴的下文。
“阿宣,我知道你心里不舒服,可我真的是迫不得已,你知道我有多爱你。”裴雪晴还像小时候一样叫着他的小名,那样亲昵。
他不信。
裴雪晴说的话,他一个字都不信。
“我已经祝福你和楚宁逸了,裴将军不必再来和我说这些。”
肺部的疼痛让楚林宣失了耐心。
现在的他只想用完止疼药,好好休息片刻。
听着楚林宣生硬的语气,裴雪晴最终还是决定说出当年的事。
“我之所以答应嫁给小逸,不仅仅是怕他死,更是因为我欠他一条命!”
“当年我被人陷害中了毒箭,是小逸和系统谈了条件,用他的命换我的命,有这份恩情在,我不能不管他!”
这句话仿佛给了楚林宣当头一棒。
明明当初是他救了他,怎么就变成了楚宁逸?!
楚林宣咬着唇,一字一句道:“当年你体内的毒,转移在了我的身上,裴雪晴,是我救了你!”
这句话如同一道惊雷直直的劈在裴雪晴的心口,她甚至没有多虑,直接否决了楚林宣的话。
“这不可能,你根本就没有所谓的系统,哪来这么大的本事帮我把体内的毒转移?林宣,你什么时候变成这幅满嘴谎言的模样?”
她的眼神充斥着失望,好像楚林宣所言是多么不切实际的事。
楚林宣自嘲一笑,不再抬头看昔日的爱人。
他确实没楚宁逸那么大的本事有系统帮忙。
当年为了解裴雪晴身上的毒他寻遍天下,才终于找到了神医谷的神医,他足足在那神医的门前跪了三天三夜,对方才肯见他一面。
为了救裴雪晴的命,哪怕神医让他做药人他也心甘情愿。
各种药物被注入他的体内。
在那半个月的时间里,他无时无刻不感受着体内血肉仿佛被人强行搅动撕扯的痛苦。
尽管如此,他都为了裴雪晴坚持下来了。
后来神医终于答应帮他救人,只不过需以他的身体为引,将裴雪晴体内的余毒转移到他的身上。
他没有拒绝。
这也是他命不久矣的真正原因。
不仅是因为病,更是因为当年的毒!
但他不想和裴雪晴多费口舌了,就算他说了,她也不会信。
可能是觉得自己的话说的有些重了,裴雪晴柔了声调:“就算你不撒谎,我还是会爱你,所以你没有必要为了讨我欢心说那样的话。”
言罢,她从身后拿出一个盒子,
“那日你的生辰我并没有忘,这是我给你准备的礼物。”
日落西山,那束夕阳照在金制的发冠之上,看着上面刻着的杜鹃花花纹,记忆涌入他的脑海。
从前楚宁逸还未到楚家之时,还是少女的裴雪晴也是这样在落日之下将他精心准备的生辰礼。
哪怕他要天上的星星,她都会想办法摘下来送给他。
从小的陪伴加上裴雪晴日复一日的付出与特殊对待,让楚林宣无法自拔的爱上了她。
回忆甚至还没结束,裴雪晴接下来的话又将楚林宣打回冰冷的现实。
“所以阿宣,我可以用这个发冠把我们曾经定情的香囊换回来吗?”
“小逸说他需要那个东西,那里装着草药,能够宁神,他说只有戴着那香包他才不会难受......”
原来,她今日费力上演这一出戏就是为了要走她给他的定情信用。
在他们定情的这个山崖。
何其可笑。
他的心在这一刻,彻底死了。
楚林宣扯下腰间的香囊。
裴雪晴伸手接过,沉重的娇容终于多了几分笑意。
临走之前,她还不忘再安抚楚林宣两句:“阿宣,你放心,等你出宫,我会一辈子对你好的。”
往后的话,他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直到裴雪晴离开。
天边的夕阳消散的无影无踪,乌云聚集,淅淅沥沥的小雨滴落在他干燥的脸颊。
一时间,楚林宣有些分不清这是雨水还是他的泪水。
楚林宣蹲下身子,轻抚着纸张涂色制成的杜鹃花。
都是假的。
杜鹃花是假的,裴雪晴对他的爱也是假的。
一口鲜血喷涌而出,将淡色的花染的血红。
楚林宣再次醒来,已是深夜,还是在那间医馆里。
医师告诉他,是路过的百姓将他送到这里来的。
“你都昏迷俩天了,从你离开辛者库至今不过五日,你的身子怎么会差成这样?我不是让你宽心,好好养病,你......你为何不知道好好疼惜自己呢?”
医师有些恨铁不成钢。
楚林宣笑了笑,语气带着即将解脱的轻松。
“谢谢你这般为我费心,但许是我命定如此,现如今能活一日便算一日。”
医师是在辛者库唯一对他不错的人,楚林宣一直很感激,可他什么都没有了。
楚林宣取出裴雪晴送他的发冠,轻轻抚过上面精致的雕刻,将它给了医师。
往后,他不用再来了。
回到楚家门口,已是夜半三更,楚家的府邸却是十分热闹。
下人一个个的从库房出来,把手里扛着的大包小箱堆放在院内,每一个箱子上面都挂着红色的大花。
“听说了没,老爷为了给宁逸公子准备聘礼,差点把家底都掏空了,连上好的南海明珠都拿了出来,那可是楚家的传家宝!”
“可不是嘛,放眼整个京城,除了皇家还有哪户人家的公子娶妻有这种规格?听闻夫人特意找人绣了五套婚服,供二公子挑选呢!
不过那个养子就没那么好命了,听说老爷夫人什么都没给他准备呢!”
“废话!宁逸公子才是侯府嫡出公子,那罪臣之子哪有资格比啊!”
侍女讨论的热烈,再看到楚林宣后,他们互相推搡,匆忙跑开了。
楚林宣入宫的圣旨第二日便送到了楚家,还是裴雪晴亲自带着公公送来的。
“谢主隆恩。”
他跪在地上,面无表情的接过圣旨,随后用宽大的袖子将他的残缺的右手掩盖。
这是他在辛者库受重刑时留下的伤。
只因为他洗错了一件衣物,就被辛者库的人砍掉了两根手指作为惩罚。
跪在楚林宣身后的裴雪晴盯着他接过圣旨的那只手,隐约看出了些不对。
为何他接旨的方式那样别扭?
还未来得及看清,楚林宣就扶着膝盖,缓缓起身。
他脚上的旧伤未愈,袜子粘连着血肉,稍作动作便是撕心裂肺的疼痛。
身旁没有搀扶之物,楚林宣一时吃痛,踉跄着快要摔倒。
此时一只手稳稳接住了他。
抬眸时,他对上了裴雪晴担心的眼神。
“林宣,我知你不愿娶萧语嫣,但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委屈你了,我是爱你的,我会等你回来。”
又是这样冠冕堂皇的措辞,他听腻了。
既然她已经同意了自己娶萧语嫣,何必再说爱自己?
如果真的爱,便不会如此。
况且一入宫门深似海,他如何还能再出来?
楚林宣没有理会她的深情,正准备甩开她的手回偏院,刚刚一同接圣旨的楚家人拥簇了上来。
“林宣,你别怪爹,我们实在不放心小逸离开楚家。不过你向来运气好,娶萧语嫣说不定对你来说是件好事。”
父亲一副楚林宣走了大运的表情,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娶的是良配,而非全京城人人避之,克死数任妻子的残暴公主。
“是啊,说不准又像你在辛者库那样幸运,过不了多久就能回来了?兴许还能成为萧语嫣独宠的驸马呢!”
长姐见楚林宣没有说话,轻笑的调侃。
“对对对,林宣,去了公主府,可是能享福的,你看看你......”说到这,娘亲的语气变得迟疑,声音透着疑惑,“怎么这么消瘦......”
曾经合身的衣服此时穿在楚林宣显得宽大了许多,他的脸颊微凹,颧骨有些凸起,整个人显得单薄的可怕。
娘亲话锋一转,带着不满,“以后别用这种上不得台面的手段博取我们注意力,进了宫要注意礼数,好好照顾自己。”
他们似乎很关心楚林宣,可在他们的话中楚林宣却感受不到一丝温暖。
“我没有。”
楚林宣轻飘飘的回答,如同断了线的木偶。
裴雪晴突然想起刚刚楚林宣接过圣旨时动作的不对,于是问道:“你的手怎么......”
后面的话还没有说出口,长吉苑就传来侍女的惊呼声:
“不好了,二公子晕倒了,快来人啊!”
刚才还围绕在楚林宣身边嘘寒问暖的家人在听到这声后,瞬间疯了一般冲到了长吉苑。
裴雪晴秀眉紧皱,直接甩开了扶着楚林宣的手。
巨大的惯性让他站立不稳,向旁重重摔去,胳膊擦在地上,犯出丝丝血迹。
楚林宣习以为常,狼狈的爬起来。
楚宁逸,永远才是他们的第一位。
半响。
楚宁逸终于转醒,他漂亮的小脸惨白,声音很虚弱,甚至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系统说,你们对我的爱意已经开始削减,等你们都在意大哥没人在意我的时候,我就要死了。”
说完,那滴清泪适时从眼角滑落,他哽咽着问道:“爹娘、长姐还有雪晴姐姐,你们是不是不爱我了?”
此刻的他如同一只受伤的小白兔,整个人蜷缩成一团,可怜至极。
听到楚宁逸的问题,娘亲心都快要碎了,他将楚宁逸搂在怀里,心疼的安抚:
“怎么会呢,我们怎么可能不爱你,我们对你的爱从来都胜过你大哥啊,否则怎么会让他替你去辛者库受苦。”
“是啊,哪怕林宣做了再多,在我们的心里跟小逸你永远没法比的!”长姐因为心急也不管自己的话是否会伤害到楚林宣,毕竟小逸的命更要紧。
“爹娘还有你长姐只爱你一个人,怎么舍得你死?”
一向不善言辞的父亲都如此安慰他。
可楚宁逸非但没有好转,反而还紧紧捂着自己的头,他在床上翻来覆去,把他们急的团团转,一个劲的让医师给楚宁逸再好好瞧瞧。
似乎是听到了裴雪晴担忧的叹息声,楚宁逸这才痛苦的开了口:
“没用的,都没用,系统说了,根源在于雪晴姐姐,只有雪晴姐姐答应嫁我,我才会安然无恙,不然,不然我......我......”
一直站在门口没有上前的楚林宣将众人的对话听的一清二楚。
他早就认清了。
可楚家人说的话,就像冰雹打在身上,不致命,却让他的心觉得密密麻麻的刺痛。
他将目光放在裴雪晴身上。
他想听裴雪晴的回答。
这一次,裴雪晴没有犹豫,她直接答应了楚宁逸:“我嫁给你。”
楚林宣垂眸,颤抖的牙齿死死咬着下唇,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让他窒息的心脏,觉得好受些。
“大哥?”
楚宁逸的视线让众人惊觉,原来楚林宣一直站在门口,可他们因为担心楚宁逸,竟谁都没有发现。
裴雪晴慌了神,她连忙上前拉着楚林宣的手解释:
“林宣,小逸需要我,他不能死!”
“我没有忘记对你许下的誓言,我是爱你的,等你出宫,我一定让你做平夫,我们再不分离!”
什么再不分离,他很稀罕做这个平夫吗?
一女侍二夫,古未有之。
裴雪晴这样说,好像给了他多大的恩赐一样。
楚林宣深吸一口气,将手从她的掌心抽离。
“将军既答应嫁给小逸,好好对他一人即可。”
他现在是同裴雪晴有云泥之别的罪臣之子,当然不再幻想还能再娶裴雪晴。
只是他不明白,为什么裴雪晴能一边说爱他,一边又做伤害他的事。
楚宁逸见状又哭了起来:
“小逸知道自己这个要求很过分,如果不是系统为难,小逸也不会提出这种要求,大哥待我已经很好了,既然大哥不愿意,那小逸就等死算了!”
“楚林宣,你不要再逼小逸了,自从你回家之后,这个家里就没有好日子了!你倒是答应啊,赶快答应啊!”
长姐闻言,走到楚林宣的面前,双手用力摇晃着楚林宣瘦弱的身子。
他是爹娘上了年岁才得的儿子,又是侯府年轻一辈中唯一的男娃,阖府上下宝贝得跟什么似的。
就连他的院落都叫长吉苑,寓意长寿,幸福。
在他连路都不会走时候,爹娘便给他准备了成箱的珠宝首饰,奇珍古玩。
长姐更是遍寻天下,替他寻来一块暖玉,又聘了能工巧匠雕刻成床榻。
从此他的院中,便日日被奇香萦绕,冬暖夏凉。
楚宁逸也是爹娘担心他闺中无同龄人陪伴,才从人牙子手中买下,收作养子的。
当时他只以为多了个弟弟,开心了好久。
可后来楚宁逸自称攻略者,失去楚家和裴雪晴的爱,他会死。
他说的话一条条的应验。
从那之后所有人眼里就只剩下了他。
爹娘长姐将原本属于他的珍宝家产,关心疼爱全都给了楚宁逸。
就连从小跟在自己屁股后面的裴雪晴也开始日日守着他,生怕一眨眼他就会消失不见。
这么多年,他早就看清了自己的家人与裴雪晴。
他们都不爱他。
就连最后的一丝关系,也在他成为罪臣之子那一刻斩断了。
楚林宣拖着病腿一点点往前挪动着。
一直到夜里才抵达侯府。
他在门口等了许久,才有人来开门。
管家上前两步,上下打量了他俩眼,才开口道。
“大公子,夫人吩咐,说您刚从辛者库出来,走正门会坏了侯府运道,请您从后门进。并且您的卧房已重新安排在了安静比较适合修养的宜离苑。”
“另外,大小姐特意嘱咐,说您回来后最好待在院子里,莫要随意走动,免得冲撞了二公子。”
楚林宣闻言一愣,没多说什么,点头应予:“好。”
打开宜离苑的门,映入眼帘的是过道两旁展开得鲜艳的花。
楚林宣有严重的花粉过敏症,可楚宁逸最爱的便是花。
他只好走的快些,尽量不被沾染上。
回到房内,楚林宣才敢小心翼翼的褪下鞋袜。
他的脚本就有伤,又在雪地行走了许久,伤口全裂开了,有一部分甚至连带着皮肉一起被袜子给带了下来。
楚林宣疼的直冒汗,却硬是没吭声。
简单处理后,他便躺在床上,闭上了疲惫的眼。
夜半三更,楚林宣想上茅厕,宜离苑很偏僻,他提着灯,摸索着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地方。
却在路过大厅时,耳边传来长姐和爹娘交谈的声音。
娘亲的声音带着抽泣:
“那萧语嫣虽是皇上最疼爱的妹妹,却是个性子残暴的,还克死了好几任丈夫了,若是让宁逸与她成婚,只怕是凶多吉少,我怎么舍得?”
爹爹叹了口气:“没办法,皇上口谕已下,宁逸和林宣我们必须选一人送过去。”
长姐无所谓道:“怕什么?林宣在辛者库待了五年都毫发无损地回来了,甚至还能提前释放,可见小逸当初说的都是真的,他有气运护身,再差也不过是被萧语嫣休弃,但林宣是侯府真正的小姐,有我们在,谁敢欺负他?”
“也是,那就这样办吧,明日我便进宫面圣......”
交谈声还在继续,楚林宣的心却猛的一抽。
他下意识用手捂住口鼻,同时喉间涌上一股腥甜,鲜血喷洒而出。
楚林宣感受着手掌的黏腻感,瞳孔内死寂。
辛者库的医者说,他的病没得治了。
所以,他们才提前将他放回来的。
但全家人还是急疯了,都往他的方向跑。
裴雪晴有随身侍卫在侧,最后快过众人,一把将准备自尽的楚宁逸抱住。
她大怒,瞬间将矛头对准了楚林宣:
“林宣,你怎么变得恶毒!为何要这么针对小逸!不过是让你去一趟辛者库而已,又不会死!”
她知道,楚林宣自称“贱奴”就是计较五年前的事。
他是在怪她!怪楚家人!
他怎么变得这么不懂事!
“就是啊,本来大家都好好的,怎么你一回来就让全家人不开心?”
娘亲心疼的看向楚宁逸,唉声责怪楚林宣。
“林宣,你快给小逸道歉,不要再这样逼小逸了!”
面对全家人的指责,楚林宣如坠冰窟。
他不明白,他只是按照他们说的做,怎么还是错了......
楚林宣压下心中郁结,盯着裴雪晴和家人,认真的一字一句道:
“我从未说过逼他的话。”
楚宁逸捂着胸口,哭的泣不成声。
“你们不要为了我去责怪大哥,是我不应该继续待在楚府,反正我即将和萧语嫣,成婚得不到你们和雪晴姐姐的爱我也会死,还不如临死之前为家里做些好事......”
父亲急忙说道:“小逸,你是我们最重要的宝贝,我们不会让你死!更不会让你和一个克死丈夫的残暴之人成婚!”
长姐连连点头附和:
“父亲说的没错,我们都已经商量好了让,林宣代替你和萧语嫣成婚,今日找他过来就是为了知会他此事,毕竟你才是全家人的心头肉!”
楚宁逸这才停了哭声,瘪着嘴问:“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不信你问林宣。”
娘亲见不得楚宁逸哭,心疼的将人抱入怀中安慰,警告的眼神落在楚林宣身上:“林宣快说啊!赶快说你答应替小逸娶萧语嫣啊,你看小逸都难过成什么样子了!”
那些话如同一柄利剑,贯穿楚林宣的心脏。
他们不忍心看楚宁逸受折磨,却忍心把他送入深渊。
和楚宁逸比起来,他才像是那个养子!
裴雪晴像护卫一样守在楚宁逸身旁,哪怕楚家人逼着他娶别人,她仍旧一言不发。
楚林宣最终把目光落在裴雪晴的身上,他咬着唇,即使心中已经猜到答案,还是执拗的问道:“裴雪晴,此事你若同意,我就娶。”
裴雪晴这才松开楚宁逸的手,他面色沉重的走到楚林宣面前,犹豫半响道:
“小逸不能有事,林宣,你是男人,又有气运护体,就算娶一个克夫之女也可以化险为夷的。”
又是这套熟悉的措辞,五年前,他们也是如此。
“你放心,我会等你回来,到时候我定会娶你,能做我裴雪晴丈夫的人只有你!”
听着裴雪晴深情似海的承诺,楚林宣笑了。
“好,我娶。”
这一刻,他彻底明白小时候说会一直站在他这边的雪晴妹妹,再也回不来了。
楚林宣咧开干涸的嘴角,瘦削的脸没有再流露任何悲伤。
毕竟他们都已经替他决定好了,他顺着应下就好。
这是全家人送他的生辰礼。
五年前如此,今日亦是如此。
他不会再奢求全家人包括裴雪晴的爱了。
靠着墙壁的楚林宣攥着自己胸前的布襟,听到房间内的对话心中一阵酸楚。
由于脚上的伤口开裂,他只能一瘸一拐的走在回去的路上。
寒风吹拂,他浑身发抖,那滴还未落下的眼泪从看不清前路的眼睛流出,似乎冻结在了他皴裂的脸上。
回到破旧的房间,楚林宣蜷缩在散发着潮湿气味的被子里,眼下无人,他才敢咳的撕心裂肺。
腥甜从喉间再次涌出,他紧闭眼眸回想起医者说的话。
“你得的是肺痨,若日日用药调理,保持情绪稳定或许还能活个数月,如若不然只怕......最多半月。”
半月......
一直被气运护体的他竟只能再活短短半月。
不过这样也好,半月后,他就可以永远离开这个家了。
翌日清晨,楚林宣被叫到了正厅用膳。
等他一瘸一拐从偏院行至正门时,他们一家四口已经其乐融融的围着桌子动了筷。
娘亲满眼宠溺的给楚宁逸夹菜,不忘嘱咐道:“小逸,多吃点燕窝对身体好。”
从前娘亲也是这般叮嘱他的。
只不过他现在是外人,是罪臣之子,是楚家念往日收养他时的旧情才将他留下的。
一道清朗的声音响起:“大哥,你来了。”
面前养尊处优的少年穿着蜀锦织就的小袄,头顶的金制的发冠,手里还握着暖玉制成的汤婆子。
那是从前长姐为楚林宣寻来的东西。
楚林宣低头看着自己一身粗布麻衣,没敢应‘侯府嫡子’这句‘大哥’。
似乎是察觉到楚林宣的情绪,楚宁逸眸底露出得意,语气却带了几分讨好:“昨日我咳疾复发,爹娘和长姐忙着照顾我才未能去接大哥,大哥不会怪我吧?”
楚林宣未等开口,长姐已经拉着楚宁逸坐下。
父亲也在一旁帮楚宁逸解围:“不会的,他怎会为了这些小事生气,林宣,你说是吧。”
是。
望着桌边摆放整齐的四个凳子,楚林宣站在原地没有动弹。
他一个贱奴,怎敢与侯府置气。
在辛者库磋磨了这么多年,楚林宣早已明白,认清自己当下的身份,才不会越矩,不会被拶刑,鞭打。
想到这,十指间似乎又开始隐隐作痛。
娘亲这才发觉下人竟没给刚回来的楚林宣准备座椅,于是招手让下人拿了一个简单的木凳,招呼着楚林宣坐下吃饭:“快坐下吃饭吧。”
楚林宣退后一步,弓身行礼:“贱奴身份低微,按规矩,是不能和主人家共同用膳的。”
话音刚落,门后华贵的身影停顿了脚步。
刚刚楚林宣说的那些,一字不差的落入了裴雪晴的耳中。
她秀眉紧皱,表情不悦。
楚家人表情一僵。
倒是楚宁逸眼尖,发现了站在门口的裴雪晴。
他用袖子掩着面,眼眸流转的一瞬,豆大的泪水滴落在桌面,哽咽道:
“大哥这么说就是介意我占了你的位置,既然大哥回来了,那我走!”
“这些年多谢爹娘还有长姐的悉心照顾,儿子不孝,不能为你们养老送终了。”
说完,他扭头就向身后的白墙撞去。
他的速度不快,甚至头的幅度都是倾斜,隐隐还用手护着脑袋。
五年前,养弟罪臣之子的身份暴露,楚林宣被他的父母长姐推出去顶罪。
他们说:“小逸有系统,他离开楚家,离开攻略目标会死!你是气运护身,凡事都能化险为夷,你代他去辛者库可好?”
楚林宣拒绝了。
谁料他们竟将他迷晕,连夜扔进了那人间炼狱。
曾说爱他入骨的未婚妻,权势滔天的裴大将军,策划了这一切。
五年后,楚林宣回来了。
他看着围着养弟转的家人,看着说要嫁他,眼里却只有养弟的未婚妻。
笑了。
他们不知道,他们口中不会死的他,要死了。
......
大雪漫天,辛者库的大门缓缓打开。
楚林宣抱着他的破布包,一瘸一拐的走出来。
一辆奢华的轿子早已等在门口,窗帘被掀起,露出裴雪晴艳丽的五官。
五年了,她一点没变,甚至更风华绝代了。
楚林宣低下头,布满冻疮的手扯了扯有些短的衣袖,拘谨的后退几步,刚想下跪行礼,红肿的手就被女人攥进手心。
“林宜。”
“你受苦了,我会兑现婚约,招你为夫君。”
楚林宣抬头看着裴雪晴深情的双眸,有些出神。
他同她青梅竹马,不到七岁便订下婚约。
那时裴雪晴满心满眼都是他,只因他喜欢长在悬崖峭壁上的杜鹃花,便冒着生命危险日日摘来送他。
平日里更是宠得要星星不给月亮,见他掉一滴眼泪都会心疼好几天。
如今他却要靠替楚宁逸受罚,丢掉大半条命来让她履行婚约。
可他现在是‘罪臣之子’,裴大将军的夫君之位,他不敢坐,也不想坐了。
楚林宣轻轻将手抽了出来,暗中抚了抚上面被攥的有些发疼的伤口,乖乖下跪行礼。
“贱奴满身污秽,不敢妄想与裴小姐的亲事。”
裴雪晴愣在原地,错愕的看着卑微的跪在冰冷地面的男子。
她从没想过那个从小被她放在心上,那个外人眼里永远意气风发,只愿意在她面前撒娇的侯府公子,会有一天跪在他面前,自称贱奴?!
心口仿佛被人狠狠一揪,紧接着是滔天的怒意。
裴雪晴一把拽起楚林宣的手强迫他起身,心想他是在赌气,强压着性子解释:
“虽然你现在身份虽是罪臣之子,可已服过劳役,依旧可以顶着侯府养子的身份做我的夫君!”
“你父母长姐本是要来接你的,可小逸忽然犯了咳疾,身边离不了人,这才没能脱身。”
“这些年,我们大家都很想你,你能不能懂事点,别怄气了?”
楚林宣苍白着脸,低头认错:
“贱奴不敢。”
他真的不敢,他害怕回到辛者库。
那里太苦了,太疼了。
裴雪晴闻言,耐心消失殆尽,面色阴沉了几分,拽着男人的手狠狠一甩。
“楚林宣,你究竟在犟什么?”
“你明明知道小逸身上绑定了攻略系统,只有得到我们所有人的爱才能活下去,否则就会魂飞魄散,所以我和你的家人才会偏疼他些。”
“小逸说了,你生来便有气运护身,刀枪不入,百毒不侵,也正因为如此,当初我们才会将你送进辛者库替小逸受罚,不过短短五年而已,有什么好计较的!”
楚林宣趴在地上,手上的伤因冲击再次龟裂开,血液流出,染红了地上的白雪。
“你若非要闹性子,便自己走回去吧!”
裴雪晴眉头紧皱,不再看他,拂袖坐回马车内。
楚林宣看着远去的马车,漫天的飞雪,沉默的爬起来。
一瘸一拐的往前挪动。
楚林宣踩着雪,一步步走进那个住了许久的宅院,最后在长吉苑门口驻足。
这里从前也是他住的地方。
院内张灯结彩,甚至比长姐获得御赐第一才女那年还要喜庆。
不少下人拿着扫帚清扫着积雪,生怕影响了楚宁逸的出行。
明日,是他的成婚之日,也是楚宁逸的。
长吉苑的明灯长燃,透过那扇敞开的窗子,楚林宣瞧见爹娘和长姐都围绕在楚宁逸的身边。
他们耐心的挑选着明日要穿的喜服,细心的准备着大婚要用到的物件。
甚至没有一个人察觉楚林宣一天一夜未归家。
楚宁逸脸上洋溢着幸福,他搂着娘亲的胳膊撒娇:“爹娘,你们把楚家所有的金银财宝都留给我,那大哥怎么办啊,我也心疼大哥。”
此话一出,众人都沉默了。
楚林宣的双腿如同灌了铅一般,无论如何都动不了。
明知道他们不会说什么好话,可他就是想听听他们还会说出什么。
“你大哥啊,不需要那些东西,他哪里比得上你。”父亲的声音低沉。
“确实。”长姐也跟着点头。
唯独娘亲,犹豫了半响才开口:“他的气运啊,就是他最好的靠山了,不必心疼他,娘亲反而更担心你小逸。”
楚宁逸闻言感动的落泪,一家人紧紧拥抱在一起。
此时的楚林宣仿佛一个看客,看他们上演着感人情节。
寒风吹过,将楚林宣心中最后一盏温暖的烛火熄灭,他摇了摇头,费力的走回了自己的宜离苑。
明明都是大婚,宜离苑与与长吉苑的热闹,干净不同,非常的安静,院门也堆满了雪。
楚林宣没什么力气,差点推不开偏院的大门。
破败的房屋依旧散发着腐朽的气息,这座房屋就如同此时的楚林宣一般,随时都有可能坍塌。
推开房门,咯吱作响的声音回荡在他的耳边。
屋子里面依旧空荡荡的,只有一身朴素的红色喜服放置在桌面之上。
楚林宣坐在铜镜之前,布满伤疤的手颤抖着手将散乱的头发梳理整齐。
他环顾四周,回想起往日的种种,拿出一张书信,就这么坐在铜镜前写了起来。
他身上的病更严重了,双手无力,写的很是艰难,时不时还会咳出点血。
天蒙蒙亮的时候,楚林宣才放下笔。
他将这封信整齐的放在桌面上。
又从匣子里取出当初救裴雪晴时,从他身上取下的暗箭压在信的上方。
做完这一切,楚林宣才狼狈的给自己换上了喜服。
距离吉时,还有一刻钟。
宜离苑安静的只能听见楚林宣艰难的呼吸声。
倒是长吉苑已经开始吹响喜庆的音乐。
楚林宣拿出他珍藏的那副画像,一点点抚摸着上面熟悉的脸颊。
这是他十岁生辰时,父亲为了哄他开心,特意找来了画师作的画。
娘亲亲手为他穿上新衣,长姐还给他做了竹蜻蜓作为装饰,只为了能让他在画中更俊朗。
身旁站立着明媚的少女,正是和楚林宣一同长大的裴雪晴。
两人相视一笑,最美的画面定格在了此刻。
这里倾注了所有人的爱,也是楚林宣最幸福的时刻,只是他们的爱在楚宁逸的到来之后,就逐渐随着时间消逝了。
火盆之中,火舌舔噬着画卷,那幅注满爱意的画像一点点在大火之中消散,最后化为灰烬孤零零的躺在火盆之中。
不念了,从他想清楚的那一刻,他就不念了。
吉时已到。
门口的喜乐吹奏,鞭炮声轰鸣,楚家人满脸笑意的拥簇着一身红装的楚宁逸,将家中唯一的宝贝带出了长吉苑,他迈出楚府的正门,满心欢喜的等着来接他入将军府的裴雪晴。
往来宾客纷纷贺喜,都在恭贺楚家嫡子和裴大将军喜结良缘。
与此同时,楚林宣关上了宜离苑的房门。
一名侍女小声提醒:“夫人说了,您现在是罪臣之子,回来的时候走的也是侧门,出去依旧得如此,这样对宁逸公子才好。”
“我知道了。”
楚林宣独自一人穿着红色的喜服,往侧门走去。
侧门,一辆普通的骄撵已经在此等候。
他这种身份,是没资格让公主亲自来接的。
楚林宣费力的上了马车。
骄撵缓缓移动,刚好遇到了前来迎接楚宁逸入赘的裴家接亲队。
裴雪晴身着华贵的喜服,那张娇容飒爽张扬,一如她在战场上的英姿。
她脸上挂着笑容,在众人的起哄声中牵过了楚宁逸的手。
人群瞬间都激动大吼。
楚林宣掀开车帘,虚弱的靠着骄撵,目光循着楚家正门的方向望去。
只见新娘子风华绝代,目光紧紧落在身旁的新郎官身上,浓情蜜意,仿佛拥有了全世界。
他们的身边,父亲激动的喜笑颜开,娘亲不舍的落泪,长姐殷切的祝福。
这些都是他们对楚宁逸的爱。
也是从前楚林宣梦寐以求的东西。
不过这一次,他不再需要了。
胸口的剧痛传来,楚林宣的呼吸逐渐孱弱,求生的本能让他剧烈喘息。
车帘落下的那瞬间,楚林宣终究还是没撑住,鲜血大口大口的从嘴边溢出。
这一幕,刚好被裴雪晴捕捉。
女人笑颜瞬间僵硬,眼中满是错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