摇曳间，他的话语如利刃一般刺入我的心脏。
药碗失手滑落，摔得粉碎。
尖锐的碎瓷割破了我的手心，却比不上心头剧痛分毫。
察觉到动静，他们的谈话戛然而止。
下一瞬，我踉跄倒地，佯装昏厥掩盖自己的狼狈。
耳边响起急促的脚步声，还有萧承璟熟悉的嗓音：「婉清！快传太医！」
他将我抱起时，我闻到了他身上淡淡的龙涎香气。
那曾经令我心安的味道，此刻却让我恶心欲呕。
我闭着眼，一滴泪悄然滑落。
醒来时，他正坐在床榻边，目光温柔地注视着我。
「婉清，你怎么如此不小心？若是再伤了自己，孤可如何心安？」
他轻抚我的发丝，那动作温柔得仿佛能滴出水来。
「孤会护你一世，不必担忧。」
多么动听的一句承诺，可如今听来，却是那般讽刺。
我勉强挤出一抹笑：「殿下厚爱，婉清铭感五内。」
夜色深沉，他替我掖好被角后便转身离去。
我望着他的背影，唇角扬起了一抹苦涩。
这场婚姻，从始至终都不过是一场笑话。
他心中挚爱的人，一直是安雅公主，而不是我沐婉清。
如今真相尽数揭开，我却连质问的资格都没有。
五年来，他对我的好，原来都是残忍的施舍和可怜的补偿，如此可笑。
既然如此，那便让位吧。
既然他心系安雅，那我又何必继续纠缠？
夜风拂过窗棂，我蜷缩在锦被中，泪水止不住地涌出，将袖口浸湿。
我起身坐在榻边，默默翻开了他的案几。
只试探了一次，暗格的机关便应声开启。
竟是按照安雅的生辰排列。
我从中抽出一叠密信，信中内容触目惊心，皆是这些年与敌国私通的来往。
无一例外，全是与顾玄翊合作的密谋。
我虽未涉政事，却也能看懂，为了安雅，他不惜以朝廷利益为代价，换取她的欢心。
赈灾银粮分配在安雅所喜之地。
护国商队行经的路线亦为安雅所爱之景。
就连每一处租赁的商铺名字，都暗含安雅的痕迹。
手指微颤，我揭开暗格另一层，取出一本画册。
薄薄几页，却重如千钧。
画册内，
偿地亲自来拜访，他又要装给谁看？
「放心吧，我又怎会如此不懂事。殿下安心处理公事便是，我自会在府中静候殿下归来。」
听闻此言，他脸上明显松了一口气，连忙唤来侍从护送我下楼。
踏出书房，沿途宫人看向我的目光满是轻蔑与嘲讽。
那些窃窃私语清晰传入耳中，这次却变成了‘罪臣之女’、‘庶子之妾’之类的话语。
我未曾理会，径直走出东宫。
入府时，他曾信誓旦旦地对我说，他只愿我无忧无虑安享余生，不必操劳俗务。
而我信了，从此甘心困于深宅之中，成为他的金丝雀。
而与我一同长大的安雅，却在大殿之上头戴九凤冠，步步生辉。
彼时她身为敌国和亲公主，而今却成了顾玄翊的左膀右臂，权势滔天。
与我相比，天差地别。
眼界、能力、甚至连气度，我都再无法与她相提并论。
萧承璟，这便是你想要的结果吧？
将我这个孤苦伶仃的罪臣之女困在东宫之中，只为彻底斩断我的骄傲与锋芒。
如此一来，我又怎能威胁到你心中真正的珍宝？
回到东宫偏院，我将这些年来他赠予我的物件一一整理出来。
绫罗绸缎、名贵首饰、乃至那匹从蜀中进贡来的云锦……
它们曾是我引以为豪的珍宝，而今却提醒着我的愚蠢。
我冷笑着抱起那堆东西，直接将它们扔进院中的火盆。
火光骤然腾起，如同怒焰般映红了半边夜空。
就在火焰跳跃间，一道倩影陡然闯入我的视线。
安雅竟然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院中，她一脚踢翻火盆。
那些被焚烧的蜀锦碎片带着星星点点的火光飞溅开来，有几片甚至落在她精致的华服上。
可她却毫不在意，反而勾唇冷笑，目光凌厉如刀。
「沐婉清，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是一样废物。」
「当年护不住你的父亲和族人，如今连自己都护不住，你活在这世上，又有何意义？」
她的话犹如一把利刃，将我心底最隐秘的伤口剜得鲜血淋漓。
原来，她竟知晓当年的事？
怒意顿时涌上心头，我再也抑制不住，扬手便朝她脸上扇去。
这一巴掌并未使尽全力，
份深情，他假装了整整五年，如今，终于到了揭开真相的时候了。
我静静地等待着他的归来。
只见外头传来的消息，说太子殿下为安雅召集太医院连夜诊治。
不过是因她手上有些许灼伤，萧承璟却不惜代价，只为让安雅一笑。
宫里上下皆在传颂那一夜太子殿下如何温柔备至，将安雅抱在怀中。
目光柔情似水，唇角带笑，那模样，世人从未见过。
这一夜，皇城的灯火通明，只为那北燕公主的一点轻伤，而我在烛火前等到天明。
而后我前去书房寻他。
准备推门的手骤然停在半空中，只听见里面传来急促的对话声。
「殿下，您真要割让三城给北燕吗？若如此，我大梁恐无力再御边！」
陆青崖劝诫的声音里透着不忿，隐隐还能听见文书落地的声响。
「不必再议，这是孤答应她的补偿。再说那三城，本就是孤的封地！」
萧承璟的声音冷静得可怕，
「除此之外，再将孤名下的两座大商铺赠予安雅。」
陆青崖摔门离开，萧承璟这才看见门口的我，漫不经心道：
「婉清？孤稍后便回府。对了，你找孤何事？」
我垂眸看着自己被烫伤的手背，红肿刺痛，忍住喉间翻涌的酸涩：
「无事，殿下公务繁忙，妾身不敢打扰。」
「好，那你乖乖在府中等我，孤很快就回去。」
我转身独自离开了东宫。
然后去找了当初替父亲收尸的仆从，他给了我一份父亲生前所写的血书。
里面清晰的记录了安雅通敌叛国的所有证据。
萧承璟早知这一切缘由，竟还用这样的方式让我亲眼看着全族被灭，只为了换来安雅平安。
我将那血书缝入一件素白的寿衣中，托付给一位与父亲旧识的宦官，送入刑部查案司。
在离开皇城前我散布自己溺水身亡的消息，随后往母亲故乡而去。
整整一日一夜，我未曾回府，他也未曾寻我。
在离开皇城的路上，茶楼的说书先生正大肆讲述太子妃不及敌国公主的宫闱秘闻。
说那安雅公主倚在萧承璟身侧，眉眼含笑，而他专注地为她挑选华服礼饰。
寥寥数语，却将太子殿下宠溺敌国和亲公
可她却趔趄着身子，竟直直朝那堆火焰倒去。
我心头一震，还未反应过来，一个身影便猛然冲出，将她紧紧揽入怀中。
萧承璟抱着安雅转身，看向我的目光是一种从未展露过的森寒与厌弃。
「沐婉清！你疯了吗？！」
他怒目圆瞪，眼神冷冽。
「安雅只是好心过来看望你，想与你解释清楚当年的误会，你凭什么对她动手？」
「她提到了我的父亲！」
我艰难地开口，声音颤抖，「当年之事，你们是不是该给我一个解释？」
他的眉头深深皱起，眼底闪过一抹慌乱，但很快又被冷漠取代。
「什么解释？当年你父亲通敌叛国，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他的语气冰冷而疏离，「无论如何，这都不是你对安雅动手的理由！」
随后骤然抬手，一记耳光甩在我的脸上。
「贱妇也配与公主争锋？」
一瞬间，我耳边嗡鸣作响，脸颊传来的灼痛感让我身体微颤。
他将安雅搂得更紧，而后居高临下地看着我，「沐婉清，现在就给她道歉！」
我尚未来得及回应，安雅已经虚弱地靠在他怀中，声音柔弱得仿佛能滴出水来：
「殿下，不必为难婉清姐姐……当年顾玄翊退婚，我们已是对不起她。」
「今日之事，就当是我赔罪吧……」
「若她这般厌恶我，那日后我便不再踏足东宫，不让殿下为难。」
她的一番话，可谓滴水不漏，每个字都似乎在替我开脱，却句句将我的尊严踩踏在脚下。
指甲狠狠嵌入掌心，我竟未感到丝毫疼痛。
看着他们二人相拥离去的背影。
这一刻，我明白了我们之间，再无任何可能。
我再次点燃火盆，那些所谓的爱意，在烈焰之中化为灰烬。
夜深时分，萧承璟才派人传信解释。
「太子殿下说，安雅公主毕竟是北燕使者，背后牵扯朝堂局势，你伤了她，对我大梁不利。今日让你低头赔罪，也不过是权宜之计，做戏给她看的，你不要多想。」
传话之人声音冷漠。
「等太子殿下处理完这件事，晚上便去寻你赔罪。」
可我知道，他口中的这场戏，从来不是为了安雅，而是为了我。
这一
，不让旁人轻易窥见。」
「自然是她！瞧见她发间那支步摇了吗？三日前太子殿下刚从皇库取出的，据说是价值千金呢！」
「听闻太子妃娘娘乃太子殿下的青梅竹马，更是心心念念的心上人。这般深情不渝，当真比话本子还动人！」
东宫书房外，我伫立片刻，嗤笑了一声。
这些虚假的深情，他们竟也能当真？
书房门口，熟悉的声音从内传来，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顾玄翊待你可还好？」
「嗯，还不错。前些日子刚赏了我一块封地，说是补偿我背井离乡来北燕，真是的，都已成亲五载了，却依然把我当孩子宠……」
安雅的声音柔婉如春风，却含着几分得意。
那语气让人恍若她是这世间最幸福的女子。
萧承璟的低沉嗓音中透着压抑的酸楚：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这样，孤便放心了。」
「殿下也是，每次相见都要赠我厚礼，这般破费，若是婉清妹妹知晓，怕是又要生气了。」
安雅总是如此，得了便宜还卖乖。
当初顾玄翊悔婚，不也是她派人在京城散布我父亲通敌的谣言。
而顾玄翊与萧承璟，却都站在她那一边，说我不懂事，惹是生非。
那日，我与顾玄翊、安雅彻底决裂。
而萧承璟，成了我唯一的依靠，我生命中最后一缕光。
可如今，这束光也彻底将我推入了无尽深渊。
谋士陆青崖匆忙送文书进来，一把推开了书房的门。
萧承璟抬头，看到我的一瞬间，眼底浮现一抹错愕。
「婉清？你怎么来了？你别多想，安雅只是过来叙叙旧，顺便商议此次与北燕的边疆合作，她是北燕使团中的使者之一……」
安雅缓缓起身，头上九凤冠熠熠生辉，眉目间藏着掩饰不住的嘲弄。
「婉清妹妹，好久不见。」
我微微一笑，将满腔的委屈压下，语气平静如水：
「无事，只是逛街路过，想着来看看殿下。既然殿下忙，那妾身便先行告退。」
萧承璟似乎察觉到了我的疏离，立刻追上来辩解。
看着他焦急的神色，我突然觉得可笑。
为了接近安雅，他甚至甘愿在谈判中让利，如今人如愿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