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护人员，折腾到大半夜。
我揉了揉酸痛的肩膀，疲惫地朝办公室走去。
在拐角处，却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正从我办公室里偷偷溜出来。
我吓了一大跳，以为是小偷，
「站住！」
我壮着胆子叫住他。
那身影顿了顿，拔腿就跑。
最终，我的一声痛呼，让他停了下来。
他扭头朝我跑来，蹲下身为我检查刚刚不小心扭到的脚。
那张隐在黑暗中的脸终于露出来。

。
「丞瀚，你想要自由，我便给你自由。」
我给他留了张字条，简单地写了几句话，
「很抱歉因为我救你，断了你和齐梦的缘分，以后你和她如何，自己去争取吧。」
我花了九块钱，去兽人领养中心办了「解除领养关系」协议，把另一份寄给丞瀚，便踏上了去海市的航班。
看着窗外的蓝天白云，我的心从未如此清明过。
原来和过去的一切告别，竟如此简单。
海市，是一个家家有树，户户有花的地方。
以前养个成年兽人无异于养个吞金兽。
迫于生计，我只能选择成为九九六社畜。
在这里，我找了份一直想做的养老院的工作，还捡起了被自己荒废多年的写作。
偶尔闲下来，也会翻翻手机。
丞瀚应该早就收到了那份协议吧。
我打开微信，静悄悄的，没有一条信息。
也算是在意料之中吧。我和他之间，向来主动联系的都是我。
心里谈不上失望，只是觉得，我毕竟领养了他五年，终了，连句告别的话都没有吗？
我已经走了两个月了，家人也没有问过我一句。
妈妈自从和继父有了齐梦，就把所有精力都放在新家庭上了，哪有工夫关心我呢？
想必他们此时还都不知道我已经不在春城了吧。
就算知道了，也不会关心我去哪儿。
我自嘲地笑笑，把手机卡扔进湖里，给自己买了个新的号码。
算是彻底和过去的生活告别吧。
没人爱我，我就认真爱自己一回。
养老院的爷爷奶奶们都很喜欢我。
他们常常围着我，给我讲他们年轻时候的故事。
他们的喜欢也很直接，常常送各种自制的礼物给我。
有时是陶瓷课上专门为我做的咖啡杯，上面署了我的名字；有时是自己酿的果酒或是晒的果干。
在他们身上，我体会到了从来没有体会过的来自长辈的关怀。
再后来，我收到的礼物越来越多，办公桌上都放不下。
同事们常常打趣，说羡慕我。
竟然有人羡慕我……
我悄悄摸了摸脸上的伤疤。
我一直是别人眼中的失败者，原来我也值得被喜欢吗？
这天，孙婆婆心脏病犯了，我为她叫来
去拿钥匙，我在家里的台阶上枯坐到半夜。
丞瀚醉醺醺地回来，看着抱着胳膊坐在地上的我，沉默地掏出钥匙开门。
全程没关心我一声冷不冷，饿不饿。
我以前以为他是狼族，天生不会表达感情而已。
现在才知道，只是不在乎罢了。
我看着他垂在身后毛茸茸的尾巴，恍然大悟：怪不得他每次见到齐梦，尾巴都会不自觉翘起来、晃几下。
原来那才是见到心仪之人的表现吧？
我抬手摸过去，却被他满眼戒备地躲开：
「干什么？」
话里充满不耐。
我看着他：
「丞瀚，今天能不能一起睡？」
自搬过来，他便和我分房睡。
可主人是可以要求兽人和自己一起睡的，不是吗？
我再一次清晰地看到了他眼底的排斥和厌恶：
「我不喜欢和别人一起睡。」
「我是别人吗？」
我不死心地追问。
他直直望向我：
「如果你不喜欢，可以收养别的兽人。」
说罢便自顾自进了主卧。
当初刚搬进来时，我知道他喜欢落地窗。
就把有一排落地窗的主卧让给他，自己睡小一点的次卧。
「啪嗒——」
随着锁门声响起，客厅重新恢复安静。
我苦笑一声，瘫在沙发上，任眼泪流满脸颊。
可以收养别的兽人，意思就是可以和他解除领养关系。
毕竟一个人只能领养一个兽人。
这句话他以前也说过。
当时是春城五年一度的盛会，所有成年人都会携自己的兽人进行首次公开亮相。
那时我知道他不喜欢热闹，讨厌接受别人的目光，于是伏低做小求了丞瀚一周，才劝动他答应同我一起出席。
我太希望向家族的人展示，当初自己不顾一切收养的兽人是何等高大帅气。
可是当丞瀚看到齐梦领着她的兽人一同出现。
二人亲密耳语时，他脸色惨白，一把甩开了我牵着他的手，当众离席而去。
那时我正站在台上，一脸骄傲地向自己的族人介绍他。
我被这突然的变故击懵，无措地站在聚光灯下，独自面对在场所有人投过来的目光，有同情，还有嘲笑和讥讽。
自从有了他，我从不曾因为自己的丑陋而
火灾后，所有人都不愿救一个不明生死的兽人。
我却满心欢喜将他带回家。
直到我听见他说：
「要不是她趁我昏迷的时候领养我，我的主人应该是齐梦才对。」
「守在她身边，真比死了还难受。」
我这才知道，原来他爱的一直是我妹妹。
「那好，我成全你。」
后来我和他解除契约，换了爱我的狮人做伴侣，他却慌了。
「把这钱拿着。」
我把银行卡强塞到丞瀚手里，想摸他的耳朵，却被他一脸排斥地躲开。
我的手一滞，转而揉了揉他的头：
「今天是你生日，和朋友好好玩儿。」
他转身进了包厢，自始至终没抬眼皮看我一眼。
对于他的冷淡，我早就习惯了。
狼人嘛，对待感情天性孤高淡漠。
我走到饭店门口才发现，家里的钥匙还在他那儿。
等我返回去取时，恰巧听见他和朋友的谈话：
「有时候我真希望齐露没救过我。」
「或许收养我的人就是齐梦了。」
丞瀚低落的声音从包厢里传出来：
「守在她身边，真比死了还难受。」
他的朋友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肩，低声附和：
「也是，齐露那张脸我都不敢细看，太瘆人了。」
我抚了抚窒痛的心脏，那里好像被一只大手狠狠攥着。
我仿佛丢了魂一样从饭店里走出来。
旋转门的玻璃上，映出我的样子：
粉红色狰狞伤疤布满整张左脸，配上我此时麻木的表情，活像个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怪物。
十年前，兽人拍卖会起了一场大火，正在被拍卖中的丞瀚被掉落的横梁砸晕。
我因为执意回去救他烧伤了左脸，毁了容。
「这只狼要是没有直系亲属，就得收养人替他签字，不然做不了手术。」
医生拿着手术同意书，问谁愿意做他的领养人，可在场无一人吭声。
毕竟，有谁愿意领养一头生死不明的狼呢？
「我我我……我来签。」
我顾不上为自己毁容而难过，捂着用纱布包扎的伤口，在领养文件上签了字。
后来我才知道，他早就心仪我同父异母的妹妹齐梦。
如果不是这场大火，她会是他的主人。
因为没有勇气推门进
自卑。
可那一天，我犹如被人扒光了扔在大街上，排山倒海般的羞耻感淹没了我。
「丑八怪！连你的兽人都嫌弃你呢。」
「想想也是，成天对着这张脸，不怕做噩梦？」
首先朝我发难的是我同学林浩宇，他从小就看我不顺眼，拉帮结派地欺负我。
或许是恼羞成怒，在越来越大的议论声中，我涨红着脸，梗着脖子和他争论。
最后出手打了他几拳，推搡间和他一起跌进会场的游泳池里。
我因为在盛会上出尽洋相，被妈妈黑着脸叫回家。
「妈——」
我觉得委屈又难过，想凑上去抱她，却被她一把推开。
还狠狠甩了我一巴掌：
「连自己的兽人都喂不熟，真给我们家族丢脸。」
她恨铁不成钢地看着我，把我拽到镜子前，指着我脸上丑陋的伤疤：
「看看你这副鬼样子，为了个兽人把自己搞成这样。我怎么会有你这么个不争气的女儿！」
那天回家，我第一次冲丞瀚发脾气。
我哭着对他说，为什么抛下我一个人在那儿，为什么这么对我。
看我哭得昏天黑地，丞瀚只冷冷丢下一句：
「如果你对我不满意，可以领养其他兽人。」
第二天，我早早起床，为他做了顿丰盛的早餐，低声下气地跟他解释：
「我从没想过要收养其他兽人。」
那时，我竟然自大地以为他只是吃醋赌气罢了。气我不体谅他的高冷天性，怕他误会我真有收养其他兽人的心思，以为我要弃他而去。
我枯坐了一夜，也哭了一夜。
看着窗外的天，从天黑到天明。
丞瀚起床后就出门了，我相信他肯定看出我情绪不对，却自始至终没有问过我一句。
肚子饿得咕咕叫，我才想起自己从昨天中午开始，就没吃过饭。
餐桌上空空荡荡，这个家，我不做饭，丞瀚就会自顾自出去吃。
我抚了抚隐隐作痛的胃，去厨房给自己做了碗热气腾腾的面。
渐渐苏醒的味觉把我从自怜自艾的情绪里拉出来。
「齐露，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我轻轻对自己说。
我麻利地将厨房收拾干净，打包好自己所有的行李，一点点抹去自己在这个家所有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