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刚要拉着顾陶宁进门，就听见一阵急促的刹车声。

紧接着便是人声嘈杂。

「毅毅！真的是你！」

顾陶宁妈妈下车就来拉我的手。

「囡囡说要上你家门认亲，我还以为他骗我的，原来是真的。」

顾陶宁站在我们身边，眉眼皆是笑意。

顾家来的人很多，七大姑八大姨，甚至顾陶宁八十岁的老外婆都到场了。

顾家和我家本来就是世交，大家也算熟稔，长辈们很快便聊成一团。

堂弟小声问我。

「哥，真换嫂子了？」

我点点头，懒得细说前因后果。

其实自己也是懵的。

正好有电话打进来，我避开人群接听。

是萧媛，她的嗓音是一如既往的温润，透过电话清晰传来。

「毅毅，抱歉。」

我以为她是在为放我家人鸽子的事道歉。

刚想接茬，钟楚云的声音划空而来。

「罗先生，抱歉，我···不小心把你的猫咪放跑了。」

「真的对不起，罗先生，是我太粗心大意了~」

敦敦丢了？

那是我和萧媛共同养育了四年的宠物。

我还来不及反应，就听见电话那头萧媛的轻哄。

「没事，别担心了，猫咪会找家，说不定过会它自己就回来了。」

说完这些，她才开口对我说。

「罗毅，反正敦敦又不是第一次跑出去了，上回没丢，这回也丢不了。」

我已经不想再多费口舌。

心寒，失望，齐齐涌上心头。

也并不想去问他们为什么不在医院，而是在我的房子里。

更不想去质问萧媛，为什么这么对我和敦敦。

什么都无所谓了。

我已经清醒了。

回首往昔，和萧媛在一起的日子，我不否认是有过快乐的，大学时光甚至是十分甜蜜。

我也不否认萧媛对我有过真心，只不过这点真心，比不过她的邻居弟弟罢了。

钟楚云出现后，我就再没享受过她的偏爱。

还记得有一次她醉酒，我去接她。

刚到包厢门口，刚好听到那句醉意夹杂真心的话。

「萧媛，你答应过，这辈子只爱我一个人的。」

此话一出，包厢内瞬间安静。

大家都知道萧媛已经有女朋友了，而且好事将近。

有朋友出来解围，转换话题。

而我一直站在门口，耐着性子等着听萧媛作何反应。

她没有正面回答，而是转为温柔的关怀：

「楚云，喝点蜂蜜水，不然明天该头疼了。」

我已经不记得当时是什么感受了。

失望？

或者寒心？

但都不重要了。

我也算是天之娇子，成长至今，最大的挫折与委屈都是萧媛给的。

我对她一再退让，一再容忍，现在想想，真是不值。

不独属于我一个人的喜欢。

不曾落在我身上的偏爱。

我都不要了。

毕竟，感情中，三个人太挤。

「我知道了，我会找到敦敦。」

我语气异常淡漠。

萧媛听见后明显怔了一下，敦敦丢了，我得知后没有埋怨，没有争吵，也没有责怪。

她明明应该窃喜的，但不知道为什么，萧媛没来由的心慌。

「还有事吗？」

敦敦身上被植入了芯片，我急着给它定位。

萧媛张了张嘴，最后沉默。

「没~事」

就在电话刚要挂断的时候，钟楚云声音再度传来。

「阿媛，我穿罗毅的家居服合适吗？他会不会不高兴？」

我心灰意冷的挂断电话。

萧媛被他吓了一跳，手机落地，再捡回来时，我已经挂断电话。

她心中不安，眼神不悦的看向钟楚云。

「我什么时候允许你动他的东西了？」

钟楚云瞬间委屈。

「我··我，我只有你了，连你也嫌弃我吗？」

萧媛再次心软。

「我不是这个意思，但是钟楚云，这个房子是罗毅的，我也只是暂住，我们都要掌握好分寸。」

「如果不是你说你的伤势严重，我和罗毅怎会···」

再重的话对上委屈的钟楚云也没有了，萧媛妥协。




这天晚上，顾陶宁为我放了一场盛大的烟花，我不知哪来的贼胆，竟然在烟火璀璨时向她求婚。

后来的几天里，因为我和顾陶宁的缘故，两家人常约在一起。

顾家来的人更多，礼物也更加壮观。

母亲偷偷将我拉到一边开始数落。

「你们决定结婚了？」

我木讷的点了点头。

换来了母亲更深的批评。

幸好顾陶宁早有准备，赶来替我解围。

她三言两语便把我妈的怒火压了下去。

老爸早跟顾叔叔拼起了酒。

两家外婆更是聊做一团。

两家人，其乐融融，热热闹闹。

长辈们并不知道，我正在跟顾陶宁斗气，她拒绝了我提议的正月十六领证的提议就算了，还绑架了我的猫。

那天顾陶宁是跟我一起找到敦敦的，我不知哪根筋搭错了竟然同意将猫暂养她家。

顾陶宁得意的朝我仰头，扬言想看猫质，就去她家。

我妈偷偷跟我八卦：「听说，萧家要变天···」

「什么？」我未解其中精髓。

我妈欲言又止，看看我，又看看这满室欢快，把话强压下去。

席间，宾客尽欢，长辈们趁着酒劲，把结婚日子都订好了。

回到家，爸妈看着这堆成山的礼物，开始犯愁。

他们小心心翼翼的问我：「孩子，你说这事···合适吗？」

我浅笑道：「妈，我跟萧媛彻底结束了，有什么不合适的。」

往后，我再也不会跟在她的身后当舔狗了。

我的话音刚落。

爸妈神色一怔，随即又带上喜色。

「孩子，你终于想通了！」

我郑重的点头。

「我和顾陶宁不是做戏，我们是认真的。」

我爸满面春光，喜不自胜。

「孩子，早该想通了，那个萧媛，除了长得还行，其他一无是处，老子早看她不顺眼了。」

我妈怼了杯蜂蜜水给他。

「别听你爸瞎说，孩子，婚姻可是大事，你务必想好！爸妈不催婚的。」

我抬头看着妈妈，点了点头。

我发誓，我绝不是渣男。

只不过割舍一段十年的感情很难，难到我需要天天去找顾陶宁求安慰。

好在她愿意带着敦敦变着花样逗我开心。




四年前，中秋前夕，我们两家约好见面，可她刚到饭店门口就被一通电话叫走了。

徒留我和两家长辈，尴尴尬尬。

至此，她被电话叫走成了常态。

开始她还会和我解释。

邻居弟弟家道中落，她得去帮忙。

邻居弟弟父母相继去世，只剩她一个人，可怜兮兮。

邻居弟弟父母曾经对她很好，一家人常照顾她。

那个邻居弟弟，叫钟楚云。

她喜欢玩车，我攒了好久的钱买了最新款越野车送她，看她欣喜的样子，我真的很满足。

可是，那款越野车，钟楚云也喜欢。

他说，越野车安全系数高，她便欣然奉上。

我知道后，心中钝痛，气了好久。

再见面的时候，她解释。

「车只是借他开一段，等他经济好了，会还回来的。」

这下倒好，车撞烂了，也没再还回的必要。

我不争气，明明该下决心了断，却挡不住如洪水般的回忆涌来。

那年夏天，我们和朋友去海岛度假，钟楚云赫然在列。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他，却十分敏锐察觉到他的心思。

玩水上项目时，我们两个被分到一组，钟楚云突然松力，导致我们的充气船侧翻。

我和他掉落大海，同时被海浪淹没。

我水性比他好，使劲扑腾才薅住他的救生衣，好心提醒他不要过度挣扎导致呛水。

钟楚云靠近我时，却笑的阴森。

「罗毅，如果我说是你害我跌下海，你猜萧媛会信吗？她会不会冲你发脾气？」

我们很快被救上岸，刚上大船，钟楚云的哽咽便传入大家耳中。

「咳咳咳···罗先生··可能只是太紧张了，失去平衡··才导致我们的小船侧翻。」

说完，他还责怪的看我一眼。

我刚想解释，萧媛就怒目瞪我，那一刻，我突然僵在原地。

她在怪我。

她竟然真信了我会害他的邻居弟弟。

情绪涌动间，她扶起钟楚云居高临下的睥睨我。

「罗毅，楚云不会游泳，这样真的很危险。」

可这是大众项目，我们都穿着救生衣。

「罗先生，你就算再不满，也不应该草菅人命啊。」

钟楚云带来的人不停的指责我。

气氛冰点。

萧媛怒火中烧，一把扯下我身上的毛巾，给钟楚云裹上媛寒。

「罗毅，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恶毒？」

萧媛的话像刀，刺的我内心鲜血淋漓。

有朋友看不下去，为我打抱不平：「你怎么说话的？小毅才是你的男朋友。」

我张张嘴，想要辩解，可转念一想，解释有什么用呢？之前我因为钟楚云和她吵过几次，次次她都觉得我在无理取闹。

这回。

她看我的眼神里，除了责怪，还有愤怒。

「罗毅，我真是看错你了！」

那天，我眼睁睁看着萧媛扶着钟楚云走进船舱。

只我一人，在甲板上狼狈不堪。

朋友们都有些不知所措，更替我打抱不平。

「小毅，那男人是谁啊？他竟然明着指责你害他？」

「可笑，我们毅哥才不是那样的人。」

「就是，就是，你别生气。」

「萧媛直女思维，看他呛咳严重，担心罢了。」

我轻轻摇头。

「没事，你们继续玩，我跟着摩托艇先上岸了。」

有个朋友不放心要陪我一起上岸。

我拒绝了，好不容易出来一趟，没必要扫了朋友兴致。

更不想让人看到我的创伤，小腿被异物划破，血肉模糊。

上岸后，我自己叫了医疗救援。

等待时，浑身开始发冷，渐渐的意识也开始模糊。

「罗毅！」

「罗毅。」

我抬起头，回忆里的声音和现实生活中的嗓音重合。

顾陶宁大步朝我走来。

我和她也是自幼相识，像萧媛和钟楚云那样。

小时候，我们在外婆家巷子口玩，差点被人贩子拐卖，是我先察觉不对，大声哭救，才救了我们两条小命。

从那时起，我就以她的救命恩人自居。

从前我们很熟络的。

什么时候生疏了呢？

好像从我和萧媛确定恋爱关系开始，顾陶宁就渐渐淡出我的生活。

给她发消息的时候，其实心里一点底都没有。

毕竟她现在是顾氏集团的掌舵人，年纪轻轻就带着集团更向好发展，是实打实的有钱有权的女霸总。

坊间传闻，顾陶宁性情冷淡，高高在上。

我如今骑虎难下，女朋友连续几年放我家人鸽子，第五次，决不能再出现。

除了顾陶宁，我再找不到其他异性帮忙了。

所以我还拿当年的事说嘴，道德绑架她，让她还我救命之恩。

可现在，我看着这个伟大的女人，眼眶突然就红了，视线逐渐被泪水模糊。

委屈压都压不住。

「唉·····」

顾陶宁浅浅叹了口气，伸手拂去我眼睫上的泪意。

「别哭啊，男儿有泪不轻弹，我这不是来了吗。」

我摇摇头，又点点头，跟个傻子似的不知说什么好。




元宵节这天，萧媛又被一通电话叫走了。

这已经是五次她放我家人鸽子。

恋爱十年，她同前几次一样，只留下轻飘飘的一句。

「我现在有急事，改天再拜访吧。」

步履匆匆。

同初一那天一样，又留我一人，尴尬面对满屋期待的长辈。

这次，不知道她的竹马是扭伤脚踝，还是煮饺子时被水烫红了手背。

萧媛信息来的很快。

「楚云出了车祸，有点严重，我得在医院陪他，你替我跟你家长辈解释一下。」

堂弟目睹我被抛弃全程，问我。

「哥，认亲宴，又黄了？」

这次。

我不想像从前一样吃醋，别扭，而后被她轻易哄好。

我拿出手机给许久未曾联系过的女人发了微信。

「认亲宴，你能来吗？」

我从家门口挪到小区门口等，手机屏幕还亮着。

对方回复：「半小时就到。」

恍惚间，妈妈一通电话打过来。

「小毅，路上堵车了吧？告诉小萧慢点开，安全最重要。」

听见妈妈的话，我眼前仅恍了一瞬。

「妈，萧媛又没来，钟楚云出车祸，她去医院陪他了。」

说这话时，我竟然没有很难过，只是平静的叙述因果。

我妈一听，气得不轻。

优雅一辈子的她，从来没发过这么大的脾气。

「不来了？又不来？咱们也是有头有脸的家庭，这么多人陪她开玩笑呢？初一来不了，十五还来不了？她到底重不重视你···」

电话里突然停顿了。

也许是妈妈忽然想起，我在这段感情中的卑微与退让。

「唉···」

「小毅，你想怎么办？妈妈尊重你的想法。」

原本平静的我，听见这话满是愧疚，差点绷不住，赶紧挂断电话。

十年青春相付，承认落败并不容易。

这些年，我为萧媛做过很多蠢事，也为她退让妥协过无数次。

我和她，高中同学，大学相知相恋，度过了人生最美好的十年。

大学一毕业，我们就开始商量结婚事宜。

曾经的我以为，我们门当户对，又深爱对方，谈婚论嫁该是一帆风顺的。

可，钟楚云出现了。